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日晚上十時,D75號木屋內,黃帶娣的一女一子上床就寢不久,窗外突有一度刺眼的光線射進室內,阿蘭伸頭張望,見姐夫黃柏拿着一盞汽燈,大聲呼喊:「阿蘭、阿明,你們的大姊得了急病,辛苦到不得了,快叫你母親去看看她!」阿蘭:「母親不在啊,應該仍在『新興隆』那邊竹戰中,大姊情況如何?嚴重的嗎?」黃柏沒有什麼反應,只喃喃自語:「那我去那裏找她,你們不用跟來…」説罷便消失在漆黑山徑中。十分鐘過後,阿蘭擔心大姊的病情,心情忐忑不安,還是起床出去了解一下,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幫手,弟弟阿明此時亦喊着要跟姊姊一起去。
在幾十米之遙的「新興隆」早已關門,在店內黃帶娣和三個婦人打牌中。突然黃柏在店外大叫黃帶娣:「媽媽,快出來吧!『烏頭』患急病了,快去看她!」於是黃帶娣隨即步出店外。不到一分鐘,店外傳來了幾聲駭人的慘叫,眾人旋即走出察看,只見黃柏手持菜刀,不斷向黃帶娣的頭部猛力劈下,鮮血四濺。姓陳的街坊呼喝着黃柏,欲想上前制止,但黃柏用菜刀指嚇着眾人。眾人見他已呈瘋癲狀態,眾人未敢妄動。
就在燃眉之間,黃帶娣負着傷勢,跌跌撞撞的沿着梯級往下逃命,但黃柏迅速地追上,狠狠的在她背上劈了一刀,之後再補上兩刀,黃帶娣連聲慘叫,最後她不支倒地,跌在草叢邊的泥氹上,奄奄一息。黃柏上前查看,見她尚存氣息,便放下菜刀,順手沾來幾塊重石頭,猛然的擲在黃帶娣頭顱上,她就此一命嗚呼。
不遠處傳來一名女童的喊叫,聲嘶力竭。原來姊弟倆在這個時候趕到,目睹慘況,阿蘭衝上前,跟黃柏激烈地糾纏起來,殺得性起的黃柏,更加憤怒,馬上拾起地上的菜刀亂砍,阿蘭就這樣中了數刀,雖然揮刀力度遠遠不及剛剛斬黃帶娣時來得凶狠,但足以令到這個小妮子昏了過去,倒地不起。突然,弟弟阿明又撲了上來,從後緊抱着黃柏的身軀,兩人掙扎一團,黃柏想揮手把阿明攆掉,但刀鋒卻把他的臉和手割傷,阿明流着血,雙腳撐開的跌在草地上大叫。這個情景,觸動了黃柏憐憫之心,他頓時扔掉菜刀,雙膝跪在地上,愧疚地説:「阿眀,對不起!我斬錯了你,都是怪你衝着過來的。」
黃柏之後以憤怒的目光投向圍觀的幾個人,並用命令式的口吻喊着:「還看什麼?快將阿明抬進店內治理,止血要緊!」他旋即再拾起血染兇刀,跑入漆黑的叢林,消失於無影。
廝殺之聲劃破平靜的村落,附近居民紛紛走出屋外察看,方知發生了「大件事」,便立即通知有關人員前來善後。稍刻,礦場護衛員聞耗馳至,駐守馬鞍山警崗的「穿山甲」部隊亦扺達現場,並召喚救傷隊,將兩名傷者送往醫院進行急救。一度昏迷的阿蘭已甦醒過來,幸好沒有生命危險,而阿明則屬輕傷,可自行步上救傷車。可憐的黃帶娣,慘受重重擊殺,早已斃命。由於死狀恐怖,附近村民取出一塊黑布,將蓋着屍體,免讓村中小孩子看見受驚。
沙田警署及新界邊防總部派出高級人員,到場偵查,並分頭出動,追捕兇徒。十一時十五分許,一名村民從叢林中跑過來,神態慌張:「阿sir,他就在那邊!」並用手指着發現疑兇的位置。幾名警員及兩名礦場護衛員立即沿着叢林方向裏找,果然看見黃柏呆坐石凳上,染血兇刀則置在身旁。警員問他:「村口那名婦人是你殺的嗎?」黃柏:「是。」旁邊一名礦場護衛員插了嘴:「我認得他,是礦場裏的一位木匠工人。」黃柏:「對,我是。」警員再問:「為何要殺人?」只見黃柏反應遲緩,目光呆滯,未有回應。護衛員又插嘴:「據知他有妻小,一家人住在『新興隆』上面的山丘,老婆很漂亮,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。」聽到這裏,黃柏彷彿回了魂,對衆人侃侃而談:「對啊!若你們有興趣,請到我家裏坐坐,看一些『好東西』,保證令你們意想不到。」説時面露獰笑,但神情陰沉。
幾名警員覺得事情非比尋常,決定由黃柏帶領下走到山丘上D169號木屋,隨行還有兩名礦場護衛員和十幾個村民。當年黃泥塘村這樣的新界僻壤,大都沒有電力供應,在山徑上走也得格外小心,到達黃柏所住的木屋後,推門而入,室內漆黑一片,黃柏手挽汽燈,上前一照,大家都不禁大叫了一聲「哇」!只見滿地鮮血,一名婦人伏在床邊的地板上,頭部有幾處嚴重刀傷,腦殼被削去一部份,一束頭髮與頭皮散落地上,旁邊有一柄染血菜刀…將屍體翻過來看,頸部亦有幾處刀傷,其中一處傷口甚深,割破喉嚨,幾乎身首異處。而兩個小孩子,則熟睡在屍體旁的小床上,光景淒涼。警員:「這是你的妻子?」黃柏:「是。」警員:「是你殺死她的?」黃柏痛苦的點點頭。警員:「為何殺人?」黃柏低下頭來,沒有回答,只是狠狠盯着血淋淋的屍首。警員隨之將黃柏押出屋外,有幾十名村民爭相圍觀,其中數人闖了入屋,目睹屍體後,大呼恐怖。因恐防證據遭破壞,警方立即將凶宅封鎖,並派人在門前把守。
黃柏在村民心目中的印象其實不錯,為人戇直,平日沉默少言,但工作非常勤奮,對妻兒也愛護有加。如上文所述,他是礦場木匠,若村民在這方面有什麼需要幫助,亦不會推卻,從不收取工錢,人緣算是不錯,他在村內也有幾個交心的好朋友。他跟妻子何瑞英初期的婚姻生活尚算正常,可是很快就出現了變化,妻子開始對丈夫不瞅不睬,態度冷漠,尤其是兩名孩子出生之後,情況更壞,每天謾罵、奚落已是小事,甚至分床而睡,拒絕行房。對兩各個不足二歳的小兒更是疏於照顧,整天躲在母親「新興隆」的店內竹戰耍樂。
其實何瑞英對丈夫嫌棄,不是沒跡可尋,很大程度上「歸功」於其繼母黃帶娣。話説,黃帶娣從一開始便對黃柏看不順眼,自覺女兒條件好,應該嫁給一個有錢的男人,但那時女兒已經懷有黃柏的骨肉,米已成炊飯,只好無奈接受這樁她不願看見的婚事。黃柏跟岳母的關係一直欠佳,平時碰頭也不會打招呼。
村民對何瑞英的評價又如何呢?是比較負面的。她是村中唯一的美人兒,這點沒有疑問,可能恃着幾分姿色,不時向人家亂抛媚眼,還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,這行徑確實有點令人反感。除外,也經常傳出她被附近礦場的工人調戲,但她倒覺沒有所謂,亦不介意。感覺上,總令人覺得她是那種不太正經的婦女。
案發一年多前,礦場來了一名小伙子,約二十二歲,姓名不詳(大家稱他為小王),此人相貌俊俏兼帶點粗獷,又自命風流,他是礦場裏的高級技工,工資當然較一般礦工高很多,平時出手闊綽,經常招呼一羣同黨工人吃喝玩樂,自然受到歡迎。當知悉村內有何瑞英這個女人,小王自然不容錯失機會,經常流連「新興隆」店內。經過幾次跟何瑞英在麻雀桌上交鋒,小王已經忍不住,竟明目張膽的向黃帶娣表示,想和何瑞英來個「一夕春宵」,希望後者可以穿針引線。黃帶娣聽到後,答覆是「看錢不看人」。小王心中大喜,連忙將手上五十元塞入黃帶娣口袋中,並寫下字條,內容是時間和幽會地點,着黃帶娣交給何瑞英。一樁醜惡的交易,就此成交。往後日子,黃帶娣接收的「骯髒錢」,不在少數。
翌日,當何瑞英接過字條後,擺出一副不願意的模樣,其實是欲拒還迎,也不用母親多費唇舌,便隻身赴約。這晚,就在沙田火車站附近一處僻靜地方,他們發生了關係。自此,當二人時間允許,便在鄉間僻野、無人荒屋裏盡情做愛,給村民與途人看見,亦從不掩飾,看來他們都是故意讓人知道,偷情可達如斯境界,令人側目。更令人不齒的是,小王不僅沾沾自喜,向人炫耀説什麼「幹人妻,實在爽」這種無恥的話,也給黃柏起了個化名-武大郎。他自認是性愛高手西門慶,而淫婦潘金蓮就肯定非何瑞英莫屬了。完全演活現代版的「金瓶梅」。
姦情原本只有黃帶娣一人知曉,不久就在村中傳開,黃柏起初存懷疑態度,但從各種蛛絲馬跡顯示,妻子確實已經出軌。他無奈選擇啞忍,皆因念及兩名年幼骨肉,其中一個還在哺乳中。慘劇前兩個月的一個晚上,何瑞英對丈夫黃柏的態度改變了,不僅矯情,也格外溫柔,表示自己懷了身孕。九月二十日晚上九點半,黃柏將睡夢中的妻子猛然的拖落床邊,揮刀亂劈。殺了妻子之後,黃柏突然憶起心腸極壞的岳母,這女人惡事造盡,若不是她從中作梗,夫妻間的結局不會弄至如斯下場。結果,黃柏的憤恨怒潮如缺堤般,淹沒了僅餘的理智,最後炮製了一齣馬鞍山「六國大封相」,驚天動地。
慘案翌日,黃柏被解上粉嶺裁判署提堂 ,神情呆滯,精神恍惚,他被控兩項罪名:(一)在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日,在馬鞍山黃泥塘村謀殺婦人何瑞英,死者是其妻;(二)同日同地,謀殺婦人黃帶娣,死者是其岳母。控罪中,沒有提及兩個被斬受傷的孩子。九月二十八日,當第三度過堂的時候,獲法官批准他跟兩名幼子見面。但自從見過兩個孩兒後,黃柏情緒開始失控,整天在監倉內叫囂,語無倫次,不時又俯首低語,輕喚「阿英」、「烏頭」,看來他的神志逐漸失常,瀕臨崩潰。十一日一日,審訊期間,被告黃柏在犯人內呆若木雞,不時遊目四顧,突然間又張口傻笑,喃喃自語,檢察官要求將案押候十四日,因被告神經欠正常,以便送往青山精神病院治療及索取報告。法官經過考慮後,准其所求,諭令將案押候兩周。十一月十六日,案件再開庭審理,但被告黃柏卻未見現身,原來他已證實神經不正常,尚在精神病院留醫中,不宜出席應訊,本案就此無限期擱置。